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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徽因《九十九度中》:老北京里的专业挑夫,死于酸梅汤的人生

文|孟晓函

编辑|SHI

莫言说过:“我从来都以没有思想为荣,特别是写小说的时候。”

在他看来,一个作者,应该是一个观摩者,一个传递者。

他不能改变自己的所见所闻,不能改变自己当时的所思所想,他只是将自己视野里的万千景象描绘出来,让人们观赏,让人们从真实的画面里看到他们,看到自己,看到表象,看到内里。

《九十九度中》作为林徽因最负盛名的小说,就是在炎热的酷暑下,看社会上的百态人生。

它用现代手法,以独特的“人生横截面”为切口,向人们展示了老北京酷夏一日里的社会众生相,织就了一篇五彩斑斓的画卷。

这幅画卷让我们看到了不同社会阶层人们的不同生活场景,在这些不同的场景里,挑夫只存在于小小的一隅,但却格外瞩目,让人揪心。

跟随着挑夫的脚步,我们看到了他们用“脚”丈量的酸苦人生,也跟随着他们看到了芸芸众生。

酸梅汤中短暂的欢畅

华氏九十九度是37.5摄氏度,在这样炎热的酷暑里,三个挑夫穿着满是泥泞的布鞋,走过一条被太阳炙烤着的马路后,出现在酸梅汤的摊位旁。

“劳驾,借光——三十四号甲在哪一头?”他们醇厚的北京话里,透露着作为底层人士的卑微与客气。

他们的话音刚落,身边便驶过一辆正在飞奔的私家车,那辆车的轮子亮得晃眼,顿时吸引了大家的目光,并没有人听到他们问路的声音,或者是听到了根本不想回答。

最后,他们向墙根下的老头问清了张宅的方向,便不顾自己汗流浃背的身体,努力地继续赶路,那三双泥泞步履的脚就像机器一样,麻木地前行。

身后的酸梅汤透着清凉,但他们顾不上喝,也没钱喝,此时他们眼中的酸梅汤或许只有“酸”,正如自己一样,心酸。

而此时坐在洋车上的卢二爷,正带着一顶价值不菲的草帽,和同样带着草帽的车夫在同一个太阳底下,奔向同一个方向。

张宅里厨房里,大师傅正举着蒲扇扇风取凉,宴会厅里,宾客正将丝滑的冰激凌放入口中,丝毫感受不到外面的酷热。

在同一个世界里,同一片天空下,不同人过得是完全不同的生活。

将“美丰楼”大圆筐里丰盛的宴席送到张宅后,三个挑夫乖乖蹲在外院的槐树阴下,用黢黑的毛巾擦拭头上的汗水,耐心地等待着他们等待着院子主人的赏钱。

过了一会儿,其中一个挑夫趴到墙上,将自己的脑袋探到院里,偷偷观赏里面的华丽景象。

他看到的是另外一个世界,他从来没有看到过,没有想象过的美好世界,但此时他并不关心这个世界,他只想赶紧拿到赏钱。

等了半天,终于从院里走出一个人,站在他们面前趾高气昂地问他们要多少赏钱,其中一个挑夫怯怯地说道:“您看着给吧。”

另外一个挑夫抿了抿干裂的嘴唇,又一次想到刚才经过的胡同口的酸梅汤,愈发地口渴,他舔着笑脸,用讨好的语气说道:“怪热天多赏点吧。”

拿到赏钱后,挑夫们急不可耐地来到酸梅汤的铺子前,各自要上一杯冰凉爽口的酸梅汤。

一杯酸梅汤很快下了肚,他们从中得到了短暂而又极致的欢畅,这种欢愉不仅仅是身体上,还有精神上,比起解渴,这更是一种精神的抚慰。

挑夫们走后,酸梅汤铺子的老板开始数自己赚到的铜钱,他一边数一边盘算,今天张家老太太过寿,肯定会有很多挑夫来喝酸梅汤,心中不由得窃喜。

但他也有自己的烦恼,天不热,喝的人少,天太热,冰又化得太快,他左右为难,突然一辆汽车驶过,他的酸梅汤摊子便被尘土笼罩。

气温变化就像人生的喜怒无常,解渴但容易融化的冰块儿也像是同样身处底层的酸梅汤摊主和挑夫。

在这个旧社会中不过是可有可无,可固可化的牺牲品,在酷热的天气下,在黑暗的社会压迫下,他们的命运摇摆不定,他们无力把握,也无心拥有。

短暂的欢畅后的死亡

一望无垠的蓝天上,一片云也没有,只有炽热的太阳散发着可怕的光芒,整个世界一片沉闷,热气在各个角落里升腾。

街上的小贩们叫卖声不断,卖西瓜的,卖凉席的,都是趁着这样炎热的天气,硬撑着身体在酷热中做生意,对于他们来说,天气热并不是坏事,他们只关心自己的生意,只关心自己能否靠着这小生意活下去。

一会儿功夫,刚才喝了酸梅汤的挑夫便开始感到痛苦,他的腹中仿佛在纠麻绳一般痛,并且疯狂地呕吐,他陷入了和死神的搏斗中。

恍惚间,他仿佛看到了张家大宅厨房里的茶碗、茶缸、碟子、水果,他眼花缭乱,在清醒的间隙,他又想到,这么热的天就不应该喝冰凉的酸梅汤,如果喝口热茶,肯定还舒服一点。

挑夫蜷缩着身子,痛苦地呻吟着,他用力呼喊着自己的老婆孩子,寻求活下去的门路。

看着挑夫那么痛苦,他的老婆一下子慌了起来,顿时没有了注意,忽而又想起来,那边有药铺在夏天常常施避暑药,于是她便让孩子去讨药。

挑夫的痛苦呻吟引来了邻居,一个邻居说他在报纸上看过,这种症状是霍乱,需要扎针,挑夫的老婆听到霍乱,更加心慌。

听到说要扎针,张秃子便想起来他认得大街东头的西医丁家,于是他披上褂子,一边系纽扣,一边狂奔,仿佛在牟足了劲要与死神赛跑。

不一会儿,张秃子便看到了门牌挂得高高的西医丁家,他慌忙找到门铃,手按在上面一直不松开,死命地按,见半天没人开门,张秃子一阵懊恼,他又透过门缝向里面望去。

过了好一会儿,里面终于传来了人的声音:“什么事!什么事!”门房一边愤怒地抱怨,一边望着张秃子生气。

看到门房出来,张秃子顿时换上笑脸,低眉顺眼地说道:“劳驾—— 劳驾您大爷,我们 ‘街坊’李挑子中了暑,托我来行点药。”

他的用词和语气都极其卑微,只希望能够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。

明白张秃子的来意后,门房吞吞吐吐地告诉他,丁医生和管药的房医生都出去了,现在没人可以管这个事,还建议让张秃子到对门益年堂药房求药,话还没有说完,门房就将大门关上了。

这边的希望破灭了,张秃子赶紧又跑到对面的益年堂,益年堂的伙计告诉他说,一个孩子已经拿了药走了,他猜想到是李挑子的孩子拿到了药,但他还是不放心,又跑到一个外国医院。

在外国医院里打听了半天,才知道那个医院不施药,也不接受传染病人,而且,医生都已经下班回家,其他人做不了主。

医院管事的告诉张秃子说,让他赶紧把李挑子的事报告区里,找卫生局里的人,可是张秃子如何知道卫生局在哪里。

彻底没有了希望,张秃子怀着一丝侥幸心理回到自己的院子,他刚踏进院子就听到了李挑子老婆的哭声,还闻到了一股浓浓的中药味,他知道李挑子已经不行了,不由地感慨道:“咱们这命苦的……”。

知道事情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,张秃子便计划着去募捐,为李挑子收敛尸体,并安排他的孩子去通知亲朋好友。

酸梅汤只解“近渴”,却改变不了“口渴”之人的人生和命运。

李挑子就这样,因为一口酸梅汤,因为命运的无常,因为生活的压迫,在短暂的欢畅后走向了死亡。

对于李挑子来说,酸梅汤既是天使又是魔鬼,在酷热的天气里,酸梅汤可以止渴解暑,可以浇灭毒辣的太阳,可以让他的身体和精神获得片刻的欢愉,但也造成了他腹痛难忍,百般痛苦,最后凄惨离世的结局。

其实,造成李挑子痛苦的不仅仅是酸梅汤,还有他临死前出现在眼前的画面,他看到了张宅大院里的辉煌盛景,意识到自己和张家人贫富差距后,有了巨大的心理落差,他感觉到了巨大的痛苦。

他不是死于酸梅汤,而是死于不可控的底层命运,死于弱肉强食的现实,死于精神的沉沦。

张秃子尽力了,但无济于事,他最后只看到了事态的炎凉和穷人的悲伤。

用“脚”丈量人生的老北京挑夫

林徽因曾说她是一个生活在窗子里的人,可小说《九十九度中》却展现了一个似乎与她完全没有交集的朋友圈:卑贱的挑夫,下等的佣人,待嫁的新娘,做寿的贵妇,闲聊的朋友……

一个有才华的建筑学家,一个有才情的诗人,却通过小说把知识女性内心的悲悯细腻,对底层人物的人道关怀表现无遗。

运用共在结构和共情心理,作者像一位高明的画师,用写意和白描,给读者展示了一幅九十九度中的北平版《清明上河图》。

她更像一位有耐性的说书人,人物登场,情节展开,矛盾凸显,不疾不徐,娓娓道来。

有人评价这个作品说,没有完整的刻画一个人物,却写尽了那个时代的所有人,没有叙述一个完整的情节,却描摹了那个社会的世态百相。

如果说三十年代的北平是社会现实,九十九度的一天是人生缩影,那活跃在街巷胡同、茶肆酒楼、朱门蜗居的一干人等就是生活中的你我,无论高低,不分贵贱……

挑夫是串联起整个画面的人物,作者的视角也是在跟随挑夫的脚步移动,挑夫的“脚”不仅在丈量着自己的人生,也在丈量着这一方天地里每个人的人生。

伴随着挑夫进城——挑夫讨赏——挑夫喝酸梅汤——挑夫暴病——挑夫死亡,车夫、丫鬟、卢二爷、张老太、阿淑、杨三、王康等人物纷纷登场。

他们在同一座城里,同一个时间段里,却完全过着不一样的生活,拥有着完全不同的人生。

作者描写不同的人物,不同的画面,看似是以旁观者的视角在简单地铺叙,但却暗含着底层人民和富人阶级的对照,让读者透过表面看到了背后的深意,也表达了作者对劳苦大众深深的悲悯与同情。

结语

“那艘豪华精巧的船定已目睹了某件怪异之事,一个少年正从空中跌落,但它有既定的行程,平静地继续航行。”

泥泞的布鞋,从中午到夜晚,挑夫用半天时间走完了他的一生,读者跟随着他的脚步也看到了许多完全不同的风景,看到了许多完全不同的人生。

挑夫用脚丈量人生,读者用心感悟人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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